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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品相關 (3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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沒良心的死清霜,是不是在吃宮主的飛醋?人家和你才是榮辱與共啦,如果我死了,誰還陪著你當幻雪宮的走狗?”

霞露清霜啐了一口:“你樂意就自己去做,我才不稀罕當走狗。”

空桐瀲灩白了她一眼:“走狗就是走狗,你稀不稀罕也是走狗,死心吧,這輩子就和我似的,只有走狗的命兒啦。”

她說著話,從樹上飛身躍下,俏生生地站到了霞露清霜的對面,頭上那只犄角,猶自在晃蕩。

霞露清霜看著她頭上的犄角,就不由得瞪了她一眼:“你出宮一趟,到底認識了些什麽妖魔鬼怪?這個就是浣花醉家的絕頂功夫?多出一雙翅膀也就算了,就是弄個犄角,也要一對才好,這一只犄角,怎麽看怎麽奇怪。”

空桐瀲灩擡手摸了摸自己的犄角,然後拿出那面零花鏡子來,前後照照,抿抿淩亂的頭發,然後嗤嗤地笑:“啊拉,清霜不要罵人,人家不是覺得兩個犄角會像牛,不好看啦。”

看著空桐瀲灩笑瞇瞇地照著鏡子,霞露清霜瞪她一眼:“一個犄角會向犀牛。”

空桐瀲灩撒嬌般嗯了一聲:“犀牛不好看,清霜罵人家!瀲灩生氣了,有人要倒黴。”

霞露清霜問道:“這些是什麽人,為什麽要對付你?”

空桐瀲灩哼了一聲:“誰知道他們是什麽人,反正冒充我們幻雪宮就是該死,清霜你看看啦,他們弄了這麽多俊美的少年,也不知道去做什麽。”

霞露清霜有些埋怨:“你早說,我也留個活口,現在連怎麽回事都不知道,怎麽向宮主交代。”

空桐瀲灩努下嘴,不悅地:“嘛,宮主怎麽啦,反正她又不折騰你,沒有活口,給你弄幾個來嘛。管你問一答十。”空桐瀲灩好像撒嬌一樣,臉上還帶著明媚的笑容,一回頭,看到兩個少年在身邊匆匆而過,向其中的一個眨了一下眼睛,這兩個少年先是嚇了一跳,然後又是一楞,不由得直直地看著空桐瀲灩。

這是個無論男女都美艷絕倫的人,額頭上還印著蛇形的聖痕。她笑瞇瞇地眨下眼睛,充滿了誘惑。

霞露清霜森然瞪了這兩個少年一眼:“想要命,就快點兒滾!”

兩個少年顯然很生氣,他們雖然也未必對這個不男不女的空桐瀲灩有興趣,可是霞露清霜太冷傲了,對他們一點兒也不客氣,其中一個就要說話。

列雲楓信步過來,一抱拳:“多謝霞露姑娘,信言不美,諍言難求,姑娘面冷心熱,在下謝過。兩位少俠,這裏是邠國忽白境內,時逢多事之秋,風波莫測,在下知道兩位少俠是急公好義之人,可是圖蘇那邊,師長親朋,恐怕尋找甚急,凡事權衡利弊,還是先回去報平安要緊。”

列雲楓說得十分婉轉,那兩個少年此時已然驚魂未定,也不是真的想去惹霞露清霜,聽到這個話,忙就坡下驢,抱抱拳,告辭而去。

澹臺夢已經拉著洛怡菲上了馬車,揮手向列雲楓道:“楓兒,天色不早了,我們快走吧,爹爹還等著我們呢!”

這邊有爭執起來,那個女人拉住一個少年不放手,兒啦兒啊地哭,那個少年一個勁兒地推她,口口聲聲不認識這個女人。

那個女人哭得傷心,鼻涕一把淚一把,坐在地上數落著,可是手就不松開。

從事情發生到現在,這個女人始終拉著那個少年,對場中發生的一起都無動於衷,真的狀若瘋魔,生怕一撒手,這少年就不翼而飛,難再尋回了。

列雲楓他們早註意到了這個女人,空桐瀲灩也註意到了,心中冷笑,死老太婆,居然在我的眼前裝神弄鬼,她心中想著,笑著走過去:“啊拉,你這個兒子怎麽如此不孝,居然連娘都不認啦?”

她說著話,彎著腰,這個姿勢最容易受人攻擊,可是空桐瀲灩自持反應靈敏,輕功卓絕,就是要以身為餌,讓這個女人來攻擊自己。

誰知道那個女人哭著匍匐過來,一把抓住了空桐瀲灩的裙角:“姑娘啊,我不活了,可憐我辛辛苦苦把他養大啊,到了現在他不認我,我真的不活啦!”她說著話,好像傷心欲絕地以頭撞地,血,順著她的額頭上流下來。

霞露清霜來得晚,沒有看到以前的經過,但是憑著直接,這個女人實在有些奇怪,更怪地是空桐瀲灩,怎麽可能讓這個衣衫襤褸、蓬頭垢面的女人拉著衣角不放?

空桐瀲灩彎著腰,等著這個女人的襲擊,可是這個女人只是又啼哭又撞頭,心裏不覺奇怪,可是忽然間,空桐瀲灩發現自己有些惡心眩暈,不能動彈了,就在這瞬間,那個滿面是血的女人擡起頭,向空桐瀲灩詭異一笑:“姑娘,我是真的不想活了。”

列雲楓離她們最近,他聞道血腥味裏有別的味道,再看那個女人把頭撞得血肉模糊,忽然想起父親說的孤狼死士,心道不好,這種死士就是用自己的身體來完成殺人的任務,多半用的是硝磺炸藥,與要殺的人同歸於盡。

不過瞬間,列雲楓顧忌不了太多,縱身過去,一把拉住空桐瀲灩,扇子輕揮,劍光閃過,空桐瀲灩的裙角被斬斷,列雲楓拉著空桐瀲灩縱身閃開。

砰地一聲巨響,那個女人頃刻間爆炸,一時間血雨紛紛,屍塊狼藉。

霞露清霜和澹臺夢同時驚呼一聲,急著飛縱過去。

印無憂在車子中正和印別離說話,印別離閉著眼睛不理他,忽然聽到一聲炸響,車子搖晃幾下,他忙也出了車子,看見場中硝煙彌漫。

空桐瀲灩頭暈目眩,四肢無力,站立不穩,軟軟地要倒,列雲楓一手扶著她。”

煙霧淡了下來,霞露清霜和澹臺夢趕了過來,霞露清霜狠狠地擰了空桐瀲灩一把:“找死吧你,非要玩出火來,看宮主怎麽收拾你。”

她說著就要拽空桐瀲灩的胳膊,澹臺夢道:“不要讓這位空桐姑娘亂動,她已經中了七日紅顏醉的毒,運動會加速毒素的流動,如果毒氣攻心,治療起來就麻煩了。”

霞露清霜也看出空桐瀲灩形容有異,不過真的是中了毒,還是讓她吃驚訝異,以空桐瀲灩的機靈,很少會吃這樣的虧,她聽澹臺夢說出毒的名字,應該也會醫治:“姑娘,你既然認得此毒,不知道能不能為我朋友救治,我們住的地方離這裏很近,耽擱不了你們太長時間。”

空桐瀲灩嗤嗤地笑著:“啊拉,不要,我沒有事兒,我還要去教訓教訓西楓那個死丫頭,她還可憐兮兮地跪在哪兒等著人家呢。”她說著話,想要掙開列雲楓的手,可是卻連這點兒氣力都沒有。

澹臺夢楞了一下,她是可以解七日紅顏醉的毒,可是在這裏救治不行,她看了看列雲楓,列雲楓也看看她,兩個人都猶豫了一下,這個幻雪宮牽涉到了邠國的皇族,再看空桐瀲灩的行事,詭異狠辣,還是不要去招惹,但是眼看這空桐瀲灩中了毒,如果不及時救治,會有性命之憂。

霞露清霜已然明白他們的顧忌,忙一抱拳:“兩位,我叫霞露清霜,是幻雪宮的護法,雖然我們分屬兩國,各有門派,可是這個江湖道義,清霜還是明白,兩位為了救治瀲灩而去幻雪宮,絕對不會出現意外,否則清霜願意一死謝罪。”

澹臺夢淡淡一笑:“濟世救人,是醫者天性所在,沒有什麽道理見死不救,只是不知道我們這幾個人去打擾貴宮,是不是方便。”

霞露清霜抱拳:“姑娘客氣了,您幾位去救人,怎麽會不方便呢,請問姑娘芳名怎麽稱呼?”

澹臺夢笑道:“我叫雲滄海,這個是我朋友,車裏的是我的弟弟和叔叔,這位洛姑娘是”

洛怡菲忙道:“我是她妹妹。”她一聽去幻雪宮,生怕撇下自己不帶了去,陌上幻雪宮的名字早聽說過了,那個地方不是尋常人能進得去,好容易有這麽個機會有焉能放過。

列雲楓道:“這位空桐姑娘不宜行動,讓她上車吧,我們車上也有一位中風的病人,只好先擠擠了。”

冤孽夫妻聚首時

落日晴空。

微風山谷。

雖然已是初冬,這片幽僻的山谷裏邊,依舊碧綠蔥蘢。

還沒有走進山谷,迎面而來就是暖濕的輕霧,連撲面而來的山風,也帶著微濕的暖意。

到了幽谷深處,山嵐霧霭,繚繞迷離,三尺之外,已經看不清楚周圍的景物了。

路,青石鋪成,沾著水絲霧氣,濕漉漉地充滿了涼意。

車子有些顛簸,車廂裏邊,印無憂抱著印別離的頭,生怕會碰印別離的頭,可是印別離鐵青著臉,眼睛直直地瞪著印無憂,印無憂也不敢和父親直視,垂著頭,用帕子輕輕為父親拭汗。

輕輕擦拭過的帕子上邊,什麽也沒有。

細密的汗珠,從印無憂的額頭上悄然滲出,印別離的額頭上一片冰涼,印無憂只覺得冷汗涔涔,手心也汗津津地,列雲楓坐在旁邊,順手就把他手中的帕子拿過去。

列雲楓拍拍印無憂的肩頭,低聲道:“開弓沒有回頭箭,兄弟,做了的事情就不要後悔,其實只要我們俯仰無愧,只要我們在意的人可以過得安穩,日後就算會受些委屈也沒有什麽可以抱怨。”

印無憂當然知道列雲楓弦外之音,只是謝神通會收父親為徒嗎?就算謝神通答應,父親也不可能答應,印別離是什麽樣的脾氣,寧折不彎,就是死,他也不會答應。

可是這件事情真的有很大的誘惑,如果印別離可以成為玄天宗的弟子,很多恩怨都可以慢慢化解,只要離開離別谷,離開殺手血腥冷酷的生活,然後找到母親厲嬌嬈,請母親看在自己的份上,原諒印別離,自己一家人不是可以團圓嗎?

印無憂心中想著日後的團圓,心就要飛揚起來,如果父母可以不咎既往,能和自己在一起,就算是粗茶淡飯,起碼一家人可以團圓,然後就住在藏龍山上,結廬而居,翻過來一想,心又悠然落地,覺得很是無望,就是父親願意,謝神通和澹臺玄怎麽可能容得下離別谷的谷主,他暗罵自己實在太異想天開。

偶爾與父親怒極的眼神對視,忙不疊地閃開了,無論如何,現在他是聯合列雲楓他們對父親暗算,他現在都不敢想,等到父親恢覆自由的時候,不知道會怎麽收拾他,大約會被扒下一層皮來,想到此處,印無憂打了個寒戰,又忍不住罵自己膽小,不過就是挨打,又什麽了不起的。

現在霞露清霜坐在外邊駕車,列雲楓和澹臺夢都坐進來,幻雪宮一直深匿不顯,它的所在,本來就謎一樣,既然是不願被江湖人知曉,按照江湖人的規矩,就不能多看一眼。

霞露清霜還是很客氣,沒有給他們戴著眼罩,甚至連提都沒有提,所以列雲楓和澹臺夢也不想讓霞露清霜為難,於是安靜地坐在車子裏邊。

空桐瀲灩半躺在車廂裏,她已然坐不住了,靠在洛怡菲的身上,方才聽到空桐瀲灩中了毒,不能妄動,洛怡菲怕她從車座上滑下去,雙臂緊緊地環抱住她,可是空桐瀲灩頭上的那只犄角晃來晃去,正好劃著洛怡菲的脖子,癢癢地,十分難受。

中了毒的空桐瀲灩,眼睛半睜半閉,長而卷曲地濃黑睫毛,毛嘟嘟地,在眼瞼上勾勒出深深淺淺地陰影,愈發顯出高挺的鼻子,還有微翹的嘴,現在微微嘟著,嘻嘻地笑個不停。然後嘴裏嘰嘰咕咕,不知道在說些什麽話,恍惚有一句話在反覆地問著,娘,我很乖啦?娘,我是不是不乖啦?

洛怡菲雖然不怕死,卻極怕癢,本來這車廂裏邊的氣氛有些詭異,她已然覺察到了,但還是被那只犄角弄得也忍不住,不時地笑兩聲。

空桐瀲灩在笑,笑的聲音嬌媚柔婉,好像睡熟的小女孩子,讓人忍不住很憐愛。

洛怡菲嘆口氣,喃喃自語:“可憐的空桐,明明是女孩子,幹什麽冒充男孩子,這樣不男不女會被人家嘲笑,我是重任在身,不得已而為之,你有姐妹朋友,又不像我,孤孤單單……”

列雲楓和澹臺夢相視一笑,只覺洛怡菲說得有趣,不過是個天真爛漫的女孩子,居然會講出如此老氣橫秋的話來。

洛怡菲臉一紅,知道他們在笑她,不過她也知道他們也沒有惡意,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,自嘲似地一笑:“我們已經見過了,一回生,二回熟,我們也算是老朋友了,我叫洛怡菲,你們應該知道了,你們叫什麽?”

列雲楓笑道:“洛兄的名字,小弟早如雷貫耳,久仰多時了,今日一見,三生有幸,聽說洛兄是澹臺先生的得意高足?”

提到玄天宗的澹臺玄,洛怡菲立刻神采飛揚,抱拳道:“兄臺過譽了,我師父雖然是泰鬥宗師,獨步武林,可是小弟我實在慚愧,拜入師父門下,也沒學到什麽師父幾成功夫,實在太慚愧了。”

列雲楓笑道:“洛兄是新拜入澹臺先生門下的嗎?我怎麽都沒聽過洛兄的名諱?”

澹臺夢也低聲笑道:“澹臺先生難道改了門風,什麽也收起女弟子來了?”

讓他們兩個一問,洛怡菲立刻有些瞠目結舌,答不出來,想想自己的話,果然漏洞百出,難怪碰到的人對自己所說的身份,沒有一個在乎的,原來是沒有人相信自己的話,一定是以為自己在信口吹牛了。

洛怡菲感覺到又生氣又委屈,氣呼呼地:“我現在還沒有拜到他老人家的門下,可是我一定會拜到師父門下,我要做的事情,一定會做到,你們等著瞧,總有一天,我會變成玄天宗的弟子。”

列雲楓笑道:“洛兄何必生氣呢,我們只是覺得奇怪,才冒昧問了幾句,大約是小弟一向直言快語慣了,不會在背後閑論是非。”

洛怡菲一楞,心中琢磨著列雲楓的話,她雖然不是絕頂聰明的那種人,但是在江湖中也漂泊了多年,憑著直覺感到列雲楓應該是在幫她,而不是在笑話她,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,不知道列雲楓的話,究竟用意何在。

車子忽然停下來,霞露清霜在外邊道:“各位請下車,已經到了。”

車簾一挑,大家下得車來,眼前一片耀眼奪目的雪光晶亮,不由得都閉上眼睛。

好一會兒,才慢慢適應了此處的光亮,睜眼看時,都不由得吃了一驚。

這哪裏是幽谷深處,分明是武陵仙源,瑤池勝境,但只見畫棟雕梁勾檐角,九曲回廊繞青嵐。水榭清波滴翠色,鳳閣雲影弄花容。那派繁華精致自不必說,都是鬼斧神工之奇,巧奪天工之妙,仿佛就是瓊樓玉宇,雪島晶閣,更令人嘆為觀止的是這些宏偉綺麗的亭臺樓閣,所用之料不是磚木,而是剔透的水晶,漢白玉,五彩螢,在陽光的照射下,更加流光溢彩,斑斕奪目,奢華之至,雖皇宮尚不及焉。

因為太綺麗精美,好像夢中幻境一樣,反而讓人感覺不到存在的真實感。

天啊,這是人住的地方?

洛怡菲心中無比詫異,張開的嘴有些合不上了。

別具匠心的雕琢,嘆為奇觀的精致,那些流溢著炫目光彩的繁華,落在每個人的眼中,盡是不同滋味。可是還會有人悠然生出空曠和寂寞來。

最繁華時也就最淒涼。

看著這片檐角相鉤,畫棟雕梁的水晶樓閣,列雲楓不覺想到了五步一樓,十步一閣的皇苑深宮,那個連微笑都要笑到好處的搖頭道:“自古瓊樓是囹圄,”

澹臺夢接道:“從來玉宇多狴犴。”

列雲楓和澹臺夢都不約而同地嘆了一口氣,

金碧輝煌裏的富貴榮華,不過是經過粉飾金妝的鐐銬牢籠,只怕這一片雪洞仙宮般的夢幻樓閣,也是另外一處美麗冰冷的囚牢。

到了家,霞露清霜沒有一絲欣喜,凡是有了幾分落寞:“幻雪宮鮮有生人出入,各位不要隨意走動,免得發生不愉快的事情,還有”她微微有些為難:“我們宮主性情孤僻,在我們幻雪宮裏邊,從來不許三尺之男進入,所以清霜不方便請各位入宮,前邊是清霜閉關自修的地方,請各位移駕敝居。”

列雲楓笑道:“霞露姑娘不必客氣,我們只為救人而來,而且還有別的事情需要去辦,也不想有所耽擱,請吧。”

洛怡菲感覺有些可惜,眼看著這神仙瑤臺一樣的地方,卻無法走進一步,真有入寶山空手而回的感覺,她跟在後邊,一邊走一邊轉頭望去,那片水晶築成的樓閣光彩熠熠,晶瑩剔透,實在充滿了無窮的誘惑。洛怡菲看看前邊走的幾個人都不曾註意她,就順著一條岔路自己走開。

霞露清霜拉著馬車的韁繩,只轉了一道彎兒,就到了地方,是一處青石磊就的住處,也沒有什麽特別的裝飾,就是很簡約的五間石屋,外邊有一道竹子變成的柵欄,如今花木已謝,只剩下藤蔓的痕跡,石屋的外邊還有一棵高大的樹木,也不知道是什麽樹,這個季節,依然郁郁蔥蔥。

這邊澹臺夢和霞露清霜將空桐瀲灩擡下來,放在石屋裏邊的床上,石屋裏邊的陳設也是極其簡樸,連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具都沒有。

此時印無憂和印別離還在車上,霞露清霜站在屋門口笑道:“那位小兄弟不下來歇歇嗎。”

印無憂不語,他不喜歡這個地方,不知道為什麽,就是一種不安的感覺。

列雲楓從屋子裏邊出來:“霞露姑娘客氣了,他還照看那位中風的病人。”他說著話,又到了車窗邊“我們先進去,耽擱不了多大的功夫,如果一會兒看他有什麽不對了,你給他服一丸藥,可以控制他的病情。”

列雲楓把一丸丹藥放在印無憂的手中,印無憂心頭一緊,只覺列雲楓用手緊緊握了他一下,然後進去。

霞露清霜在門口站著,空桐瀲灩就躺在床上,澹臺夢做到床邊,拿出隨身的鹿皮折包,裏邊一次擺著大小各異的銀針,澹臺夢捏起七枚銀針,沿著空桐瀲灩經絡上的穴道依次刺了下去,封住她的血脈經絡,免得毒素沿此流入心脈。

霞露清霜眉頭微皺,因為列雲楓就挨著澹臺夢,兩個人站得很近,她沈吟一下,走過來笑道:“公子,還是我來幫雲姑娘的忙。”

列雲楓笑道:“雖然男女有別,可是病不諱醫,在下略通岐黃之術,可以幫著雲姑娘救治這位空桐姑娘。”

霞露清霜忽然又道:“那個同來的洛姑娘去哪裏了?公子,你的朋友不見了。”

列雲楓看了一眼,抱拳道:“我這位朋友一時莽撞,一定是走錯了路了,方才霞露姑娘也說了,幻雪宮內鮮有生人,煩請霞露姑娘尋找一下,免得那位洛姑娘與宮中之人不期而遇,再發生了什麽不必要的誤會。”

霞露清霜蛾眉微皺,感覺列雲楓說得也有道理,不過空桐瀲灩單獨在這裏,她有不很放心,不過她更擔心洛怡菲冒冒然地進了幻雪宮裏,惹出不必要的麻煩,正在猶豫之際,外邊有人冷笑起來。

這聲音特別淒厲尖銳,透著冷漠,澹臺夢聽到這個笑聲,手微然一抖,低聲道:“她來了。”

列雲楓剛想問是誰來了,聽到外邊那個冷厲的聲音:“冤有頭,債有主,誰欠的誰得還,印別離,到了這個時候,你裝什麽縮頭烏龜,還不給老娘我滾出來。”

天魔龍耶的聲音。

澹臺夢和列雲楓互相看了一下,外邊車上,印別離已經不能動彈了,只剩下了印無憂,這邊空桐瀲灩的情勢穩定下來,霞露清霜忙道:“既然到了我這裏,就不能讓你的朋友受委屈,這個人,我可以對付。”

澹臺夢忙道:“不勞霞露姑娘了,麻煩你按照這個方子,把藥抓全了,熬上兩劑,喝下去發了汗就不妨事兒了。”

她說話間,龍飛鳳舞地寫了個方子,然後一拉列雲楓的手,同時沖出了石屋。

縱是恩絕情難斷

紅衣如血,被獵獵的山風,吹得搖曳。

天魔龍耶站在那裏,紅影模糊,淩厲的殺氣,讓她淒厲如鬼魅。

她懷中抱著一張琴,蒙著面孔,只有那一雙眼睛,已然被仇恨之火映得陰紅。

馬車上沒有動靜,車簾軟軟地垂著,風吹過的時候,輕輕擺動。

列雲楓和澹臺夢已經沖出來,正好與天魔龍耶打了一個照面,天魔龍耶尖利的笑聲立時響起:“好,你們都在就好,省得老娘一個個去找,今天就是今天,我們就幹幹脆脆地做個了斷。”

馬車裏邊,還是沒有聲音,屋子裏邊卻聽到霞露清霜驚呼一聲,那石屋的門立時關上,霞露清霜的聲音只飄出了一個字就聽不到了:“快……”

快逃?快走?

列雲楓和澹臺夢的手輕輕扣在一起,愈是忽遭變故愈是要沈穩下來,石屋裏邊出了什麽其實他們無法預測,可是有一點可以肯定,就是這馬車裏邊一定有了意外。

如果不是發生了變故,印無憂不可能聽到他們出來還毫無聲息。

心中衡量了一下,他們離馬車的距離比天魔龍耶還要遠一些,而且這個時候,天魔龍耶殺心過熾,此時不能冒然而動。

車子裏邊只有印別離父子,如果真的出了意外,應該是印無憂已經被印別離制住了,方才列雲楓害怕石屋裏邊另有埋伏,所以給了印無憂一顆解藥,萬一出了什麽意外的話,好讓印無憂解開印別離的卸甲水,免得兩個人遭遇危險,會不會是印無憂無法抵住內心的愧疚,已經將解藥給印別離服下去了?

如果出手制住印無憂的人是印別離的話,印無憂還不會有什麽危險,可是如果是出了別的意外,那就難以預測了。

這裏是幻雪宮的地界,石屋的門現在已經關閉了,外邊只剩下他們幾個人,霞露清霜為什麽會驚呼,她的武功不低,應該沒有什麽人值得她大驚小怪,應該是事情忽然發生,而且出乎意料之外。

方才天魔龍耶說話時,霞露清霜都沒有太過詫異,那麽霞露清霜一定對天魔龍耶比較熟悉,霞露清霜也說過了,幻雪宮不喜歡外人打擾,這麽看來,天魔龍耶和幻雪宮一定有些淵源。

如果不是得到允許,天魔龍耶怎麽會在幻雪宮出入自由?而且天魔龍耶怎麽會知道他們會來,是誰把這個信息透露過去?他們前腳剛到,天魔龍耶就趕了過來。

咚地一聲,天魔龍耶左手抱琴,右手一攏,斜著劃過琴弦,古琴發出裂帛一樣激蕩淩厲的聲音,琴聲裏,已然蘊動了真氣,聽得人心脈潮湧,隨著這撕裂般痛楚的琴音而陣陣揪痛。

車廂裏邊,依舊是杳無聲息。

列雲楓緊緊握著澹臺夢的手,搖頭嘆息:“浮雲柳絮無根蒂,天地闊遠隨風揚。前輩雖然無根無蒂,卻有人為之牽念,天地雖然闊遠,還是有所牽絆,何必把自己想得如此淒涼孤苦?”

天魔龍耶冷哼了一聲,指尖撚動,琴音又轉為高亢激越,仿佛熱血沸騰。

澹臺夢的手越來越涼,好像所有的熱度都無法留住,在逐漸散去。

天魔龍耶彈奏的是廣陵散,這首曲子,講述的是戰國時期,一個叫聶政的韓國義士為好友刺殺政敵韓國宰相的故事,為達到目的,為酬謝知己,聶政不惜自毀。這份情義令世人動容、後人感嘆,所以廣陵散流傳甚廣。

澹臺夢的身子也慢慢地顫抖,被列雲楓握著的手,好像要結冰一樣,列雲楓感覺事情有異,忙笑道:“世上原無絕對之事,嵇康在臨刑時曾仰天長嘆道,廣陵散從此絕矣,可是千百年來,餘韻繞梁,何曾絕響?何況此曲,滿是士為知己者死的熱血豪氣,前輩戾氣乖張,殺氣幹雲,說到底也是為了一己之私,這支曲子情不對景,不彈也罷。”

士為知己者死。

聽到這幾個字,澹臺夢渾身一震,心底的恨戾慢慢消散,然後軟軟地靠在列雲楓的肩頭,感覺無限的倦怠。

天魔龍耶乃是極為自負孤傲之人,言行做事,一意孤行,至臻完美,就算要殺人,也要別出心裁,不同與他人。她當年就是因為彈琴而結識的印別離,所以今日就是要用琴聲殺死印別離,所謂事有始終,情動於琴,緣滅於琴,了卻這段糾纏了半生的恩怨,也除去困擾她半生的心魔。

聽到列雲楓如此評點奚落,厲嬌嬈心中大怒,可是又覺他言之有理,於是琴聲一轉,琴聲變得幽怨而哀婉,若隱若現,幽咽低回,琴音中的哀慟,如迢迢春水,綿綿不絕,絲絲縷縷,都在剝抽著內心的最柔弱的部分,仿佛要一層層地纏上去,至死方休。

未等列雲楓說話,澹臺夢忽而一笑:“猗蘭操,雖然也幽而怨傷,可是那種淒婉仍然不失空谷幽蘭的素雅靜謐,姐姐的琴韻裏邊,滿是痛徹心扉之淒厲,這曲子更不合宜。”

聽到澹臺夢說出這句話,列雲楓心中不勝感慨,澹臺夢就是澹臺夢,終於還是能夠放得下去,這樣一個有胸襟氣魄的女子,一定不能讓她再遇慘痛,一定要讓她長長久久、快快樂樂地活下去。只要能夠讓她幸福,再大的付出也都無所謂。

手,握得更緊。

澹臺夢的手不再那麽冰冷,從列雲楓手上傳來的溫度,一點點化去那份冰凍。

印無憂就在車廂裏。

這句話他們都考慮了很久,還是沒有說出來。

天魔龍耶殺心以起,拼著魚死網破之心,一定要與印別離同歸於盡,現在這個時候,無論是列雲楓還是澹臺夢告訴她印無憂也在車裏,天魔龍耶未必肯信。

他們更怕這句話提醒了印別離,萬一印別離要用印無憂來要挾厲嬌嬈,事情的發展就難以轉圜,他們兩個現在希望可以引開印別離和厲嬌嬈,先把印無憂帶出來,印別離和厲嬌嬈應該都在乎這個兒子,印無憂一定能化解這場生死對決。

可是唯一的前提,就是印無憂不能成為父母任何一方的籌碼,不然他在誰的手上,都會適得其反地激怒對方,要從印別離的手上帶出來印無憂,只能先將印別離引出來,只是這件事情,談何容易。

車廂裏邊,明明可以聽到兩個人的呼吸聲,但是無論外邊如何,裏邊都沈靜如水,大約車廂裏邊的印別離也一定在尋找機會,一擊而中,所以不肯輕易現身。

因為印別離也該知道,天魔龍耶就是當年被他始亂終棄的厲嬌嬈。

焚心教的教主,心狠手辣的毒尊,兩個迥然不同的身份,掩飾著一個傷痛難禁、支離破碎的靈魂。

澹臺夢早已經了解她們本是同一個人,只是一直不忍心告訴印無憂,盡管他們已經見過面了,到了現在,印無憂也不知道天魔龍耶就是厲嬌嬈,澹臺夢不知道怎麽告訴她,那個曾經拐走了她,對她百般折磨,還下了十年生死兩茫茫的女人,就是他的親娘厲嬌嬈。

對於母親,印無憂還充滿了幻想,覺得母親被父親傷害後,變成了一個四海漂泊,形只影單的天涯斷腸人。他心中充滿了對母親的痛惜和依戀,還有深深的愧疚。

可是,經過一場難以預料的情變和創痛,厲嬌嬈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厲嬌嬈,在傷痛無法愈合平覆以後,她就會變成心狠手辣的天魔龍耶。

每個人,都有自己不能逾越的界限,有無法承受的生命之重,在遭受重創之後,跌倒的未必都能爬起來,爬起來的的未必都會擺脫跌倒的陰影。

一如仇恨,真的身遭不幸,有幾個人可以以怨報德,寬容放下?

想起幼年間曾經遭受的種種折磨,澹臺夢又豈能將那些事情和傷痛看做過眼煙雲?只是投鼠忌器,只是不想傷到印無憂,這個孩子被她帶出了離別谷,一步一步偏離了他本來的人生軌跡,如果不是結識了她,現在的印無憂應該還是做著他的少谷主,按照印別離早就鋪陳好的路,心無旁騖地走下去。

水滿則溢,氣極則竭。

天魔龍耶厲嬌嬈一旦和印別離拼上,就算有所輸贏,也是兩敗俱傷。

澹臺夢對厲嬌嬈餘恨未消,舊仇未報,印別離所作所為比之厲嬌嬈有過之而無不及,還差一點兒讓澹臺夢清白受損,只要她此時鼓動唇舌,架橋撥火,就可以以雪前恨,坐收漁翁之利。

這樣的念頭,曾經在她心中浮現過多次,只是到了最後,強自壓制下去,如今這兩個人出現在眼前,澹臺夢心潮澎湃,舊恨新仇一時湧出來,幾乎難以自持,所以才緊緊握住列雲楓的手,現在需要有人理智,她怕自己被仇恨湮滅了理智,做出讓自己後悔終生的事情來。

澹臺夢不是聖人,她心中也有難以抑制的強烈仇恨,有仇必雪,有恩必報,是她一貫的行事原則,可是現在,這段仇恨她必須放棄,為了印無憂,就是受過再大的委屈也不能再去計較。

士為知己者死,人的一生中,未必遇見一個如此肝膽相照的朋友,列雲楓方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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